鲁迅在《故事新编》的序言中，提到了“油滑”的问题，他特指在《补天》一篇中，出现在裸体女娲两腿下面的古衣冠小丈夫，但“油滑”是个大问题，不仅鲁迅表示因此不喜欢《补天》这篇著作，老舍也多次谈到了油滑的问题。

老舍早期的作品，比如《二马》，就多少失之油滑，而在后期的大成之作，比如《茶馆》，就有了一种沉甸甸的幽默感。

油滑问题，一般容易出现在比较幽默的作品。但油滑会使作品“有喜感”，这不高级。我个人觉得，高级的幽默，是黑色幽默，是浸透了生活的沉重和荒诞的幽默——当然，这种文学观依然是建立在以悲剧为正统的“根正苗红”的路子上。不过，油滑或者很多人为了放松单纯地为搞笑而搞笑，固然过瘾，本身也无可厚非，但，文学也是有门槛的，正统文学和古典音乐一样，是需要带着欣赏的姿态，带着洗涤心灵的期待来接近的。人们不会穿着正装去看小丑，也不会穿着沙滩裤去看《清明上河图》。

不需要否认任何一种正常的、无害的需求，但真正能沉淀下来的，是包含着血和泪的生活况味的作品，我几乎看过所有周星驰的作品，《逃学威龙》、《百变星君》固然很有趣，但我经常想起的，还是《大话西游》、《喜剧之王》、《九品芝麻官》这类的作品，他们最低也达到了类型文学的成就，其高者，颇有后现代经典的范式——尽管周星驰在回答北大学生时说自己不懂解构主义。

说回鲁迅先生。先生的文风是深刻、悠远，因为《伤逝》，我还要加一个忧郁。但是如果不提到先生的幽默，那无论如何是不完整的——那种投枪似的幽默，匕首似的幽默——简言之，扎心的幽默。

比如成仿吾说鲁迅先生的《阿Q正传》、《孔乙己》不好，《不周山》还凑合，鲁迅先生在作品改版时，干脆单单把《不周山》删掉，回敬了这位“灵魂”当头一棒——不知道你们怎样，反正我看到这里是乐不可支的。

先生的幽默，是战士的幽默，而这种强烈的战意，来源于对戕害人的一切之恨和对于为青年肩住黑暗闸门的爱。

油滑在幽默效果上没有什么问题，它的问题是没有什么力气，没有脊椎，是一说一笑就滑过去的软泥怪。

油滑是短视频软件上那些配着诡异BGM的片段，幽默是《我在岛屿读书》、《圆桌派》之类的视频中关于文明的戏谑。

我也看油滑的东西，但我爱幽默的作品。

——公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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